繞 之十＜弔＞
樿
＜我在這裡。
我一直都在這裡。
為何總對我視而不見？……＞
拔高的音符必在空間裡聳起一簇參差，孔竅音籟渾然天成。
寂寥的枝節拍擊，空乏洞穿於孤絕…
正如同我的心。
啊，他又來到此處。
依舊是…為了……
為了黑夜鳥？
「又跑出來？」
「沒什麼，只是單純地想出來走走，四處晃晃罷了。」他沉靜地說著，回話間還帶著一絲嘲笑－－－
〝你不也跟著我來！？〞
竹葉悄悄地拍擊輕魅的風，沙沙不停。
「真的嗎？」
「當然，也順便……順便…來懷念一個老朋友…如此而已！」他斷續地囁嚅著；在一片黑暗中，我能想像他別過臉的樣子，為了就是不想讓人見到他的感傷。
果然哪！果然，和我心中所猜想的一樣。
他對黑夜鳥還是念念不忘。
〝為什麼？？！！〞
在那瞬間，我忽然想衝上前抓緊他的肩膀，對他大吼、咆哮。
可這也只是一時所想罷了，我並沒有付諸行動。
我怕毀了我倆目前的關係。
都已經過了那麼久的時光，他的人類母親死了，他也回到了魔界。
都已經過了那麼久的時光，他依舊不變地經常去竹林中靜坐，說是要憑弔自己的老朋友。
都已經過了那麼久的時光……
何不看看我呵？！
別對我視而不見，我也是…也是……
不，我不能算是他的朋友；一隻被縛獵的野獸絕不能稱得上是獵人的朋友。
若再嚴苛些，也許他根本就沒把我當獵物過，是我自己一頭栽進他的羅網中的……
而他，卻連網都懶得收。
他對我不感興趣。
這是莫大的屈辱！是吧？
特別是對我而言…
但更該死的是我竟甘願跟在他身邊，只為了能常常仰望這個置我於不復之境的獵人…
「對你而言，回憶過去不是件好事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在黑暗中，他鐵定是捻了片枯乾的竹葉，因我聽見細碎的清脆響聲。
「我知道……」
「但，我就是不自覺地會想起來；媽媽…還有以前好多事…」
他輕柔的嗓音開始嘶啞，他現在這樣子，真的…就像個完全的人類－－
念情、不捨、心酸、落淚……
但我知道，他那些情緒絕不會有任何一部份是專為了我而起的。
跟了他那麼久，卻連他的一滴眼淚都得不到；
真悲哀，不是？
＜我在這裡……我在這裡…
為什麼不來我這裡？
我已無法再逼近你，只差你向我邁出的一步後…
你將會知道，我投注了多少感情……＞
「謝謝你，我從不知道你也是可以依靠的…」
他已然回復常態，由他略帶捉弄的調皮語氣便可得知。
「你……唉，算了。」
「你好暖和…」
「要我抱就別亂動！」
他總是對我視而不見哪！就像現在－－
他所揶揄的對象不是我哪！
在他漫長的生命中，我根本不具任何地位…
即便我強得足以殺死他，但他依舊不在乎；
那是因為我對他自身而言，從不代表絲毫片縷。
他奪了我雙眼的光明，使我囚錮在黑暗中；
但他不知道，我卻是多麼重視…這由他賞賜給我的禮物？
或許他明瞭，但他從來不去正面回應；
說不定他根本就故意略過不談？望而不顧？
……其實，真正的瞎子是他。
「爸爸，你還要在這邊站多久？」稚嫩的聲音忽在耳邊響起，那孩子！竟偷偷跟著來了…我的警覺性何時也變得那麼差？
是因為專注於全副心神在他身上吧！
「再待一會兒。」
「哇？怎麼藏馬和那個黑矮子在一起？…啊！他們還摟在一起！！」
「他們之間到底是…？！爸…」
修羅的聲音也實在大，這樣可會洩漏自己的行蹤哪！看來以後非得多教教他不可…
「……走吧，別管那麼多。」
是的，現在的我不適合於干涉他的自由、他的選擇…
至少…我還擁有他送我的〝禮物〞…
這雙眼睛，被弄瞎的眼睛，我會仔細保管著。
這樣就夠了吧，就夠了…
「爸……」
「走啦。」
＜我在這裡，等待你有朝一日的往奔；
即使你已有落腳處，我依然會一直在這裡……；
我始終會等著你，等著你來…＞
「對了，爸爸，你到那地方做什麼？」
「………懷念…」沉思了一下後，我輕輕地說；語中帶著點我從不敢想像的安寧平靜。
「嗯？」
「懷念…一個已死去的老朋友。」
其實我真正所憑祭的是自己的感情，和一對盲了目的明眼人。
捲過竹梢的風呼嘯著拂過我耳際，忽然間，我發覺自己不再嫉妒黑夜鳥了……
＜完＞
後記：
這篇的第一人稱會不會有點混淆視聽－－把此人誤為彼人了？嗯，好像有一點……（根本就是！）
唔∼看來樿是脫離不了這種不知所云的氛圍了。
懷疑自己恐怕會在不自覺間囈語起來呢！（精神病？）沒辦法，這種孤僻的封閉個性…
最近身上出現些不明的瘀血，看著總讓人覺得心寒：〝又得上醫院了哪！唉∼∼〞
2000/9/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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